科技改變生活 · 科技引領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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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涼爽的雨天結束了，隨之而來的高溫讓人有點猝不及防。來到長沙縣的梨江國際智能物流園已近中午，頂著烈日在物流園里轉(zhuǎn)悠了一圈并沒有找到合適的采訪對象。口干舌燥加之饑腸轆轆讓我決定先去吃飯，在一個轉(zhuǎn)角處我發(fā)現(xiàn)了一輛9米6的冷藏車，車內(nèi)有兩個人正
長沙涼爽的雨天結束了，隨之而來的高溫讓人有點猝不及防。來到長沙縣的梨江國際智能物流園已近中午，頂著烈日在物流園里轉(zhuǎn)悠了一圈并沒有找到合適的采訪對象。
口干舌燥加之饑腸轆轆讓我決定先去吃飯，在一個轉(zhuǎn)角處我發(fā)現(xiàn)了一輛9米6的冷藏車，車內(nèi)有兩個人正在做飯。“一輛9米6的冷藏車來干零擔，有點意思！”雖然對這輛車充滿了好奇，但是打擾人家吃飯總歸不太禮貌，于是我決定還是先去吃飯。
吃完飯我徑直來到那輛車前，敲開車門表達了想要采訪的意愿，坐在駕駛位的師傅同意了我的請求，并客氣的把駕駛位留給了我，自己則坐到了臥鋪上面，這位師傅姓謝。
（兩位師傅正在車里做飯，應他們的要求不正面出鏡）
謝師傅今年56歲穿著一件白色的背心，黝黑的皮膚是長期出車留下的印記；寸頭配上干凈的面龐讓謝師傅沒有所謂的“中年油膩感”。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周師傅身材略胖，環(huán)顧整個駕駛室雖然被各種生活用品塞的滿滿當當卻都擺放的整整齊齊，看得出來兩位師傅都是體面愛干凈的人。
9米6的冷藏車怎么跑來拉零擔？
在給兩位師傅看過采訪稿之后，我向謝師傅表明了最初的疑問“謝師傅，您這輛9米6的冷藏車怎么會跑來拉零擔呀？”謝師傅撓了撓頭，本能的拿起一根煙順便問我抽不抽煙，我微笑著拒絕了。
“不抽煙好！這駕駛室空間太小，二手煙該把你熏著！”說完謝師傅放下煙猛喝了口水。
“我們這個車原本是有固定業(yè)務的，從長沙拉豬肉到昆明和上海；當時買這個車一起辦下來大概53萬左右。我們加盟那家物流公司，車款各出一半；這樣我們也就相當于股東了。公司那邊每個月給我們兩個司機每人6500元的工資，運費收益超過公司的要求還有分紅。”說到這里謝師傅又猛喝了口水。
“本來呢活還是挺不錯的，加盟的這家公司規(guī)模也挺大，差不多有150多輛車。不過呢你也知道去年搞的那個豬瘟，豬肉產(chǎn)量下來了我們的活就開始不好干了。結果又碰上疫情，基本上就是雪上加霜了。公司業(yè)務量起碼降了8成，公司業(yè)績不好虧的一塌糊涂，我們自然也就跟著不好過了。”
說著謝師傅掏出手機打開了他們公司的APP，“這是我們公司的APP,可以實時看到哪些車輛在運營，那些藍色扎堆的都是停在公司沒活干的。”說完謝師傅苦笑了一聲。
“公司雖然明面上工資待遇什么沒變，但是把車輛的油耗標準降低了。原來通過節(jié)油還能省點錢補貼車輛的運營。現(xiàn)在標準降低了省的錢少了，其實也就相當于變相降低了待遇。這種事情一旦降下去將來要提上來就有點難了，不過考慮到公司這段時間也不容易，相比很多打游擊的同行我們算不錯的了。”
“算下來我們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有拉豬肉了，公司看我們是老員工有貨也會優(yōu)先給我們，很多后進來的要么自己扛不住退出了，要么被公司勸退了。好在我們是全款買的車沒有還貸的壓力，不過收入減少都有家室，日子也確實不好過。”
說完謝師傅給我看了他兒子和女兒的照片，謝師傅兒子剛參加工作不久，謝師傅想給兒子買一套房，方便他以后結婚用。女兒現(xiàn)在讀初三以后高中、大學都需要花錢。謝師傅的愛人平時就照顧女兒的飲食起居，經(jīng)濟來源都指望謝師傅。
“說實話如果有豬肉我和老周都愿意拉豬肉，那個穩(wěn)定利潤也還行。車是不能停的，現(xiàn)在就當個過渡，有綠通的時候我們就拉點綠通。綠通也沒有那就只能來拉零擔了。我們這種冷藏車自重大，拉這種零擔其實很吃虧的。”
謝師傅買的這種9米6的冷藏車比同類載貨車重1-2噸，高速過路費相較半掛牽引車也沒便宜多少。謝師傅笑稱最吃虧的就是他們這種車，要不是指望再拉拉豬肉，這種車就應該轉(zhuǎn)手賣掉。
或許是生存壓力太大，謝師傅話語間透著絲絲無奈，聊著聊著氣氛開始有點凝重。周師傅煙癮犯了，就下車抽煙去了。
開門的一瞬間一股熱浪襲來，正應和著當下貨運市場的現(xiàn)實，很多人都在熱浪里受著煎熬。我決定轉(zhuǎn)圜下氣氛和謝師傅聊聊他的職業(yè)生涯。
生活閱歷豐富的謝師傅
謝師傅是一位參加過“中越邊境戰(zhàn)爭”的老兵，在部隊里學會了開車，負責給前線部隊拉大炮。他們這些汽車兵將大炮拉到指定位置后就要快速撤離，否則敵人的炮火打過來他們就是活靶子。
一次任務完成后，謝師傅他們還沒來得及撤離敵人的炮火就打過來了。一塊高速飛來的彈片穿透了謝師傅戰(zhàn)友的身體，打在了謝師傅身上，那位戰(zhàn)友不幸犧牲，謝師傅則撿回一條命。
謝師傅一再強調(diào)自己的這條命是那位戰(zhàn)友給的，后來謝師傅轉(zhuǎn)業(yè)到地方的運輸單位。開車一直都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模瑤资晗聛頉]有出過大事故。經(jīng)歷過生死大劫讓他特別惜命，唯有好好活著才是告慰逝者最好的方式。
謝師傅說開車有時候和打仗一樣危險，97年那會謝師傅還在幫單位開車，開的是南京東風拖了幾臺設備到湘西。湘西地形復雜道路條件差，謝師傅和押車的同事打趣說在過去這塊就是個出土匪的地方。
二人正聊著天，忽然從路兩旁竄出來三個人，一個直接站在路中間擋道，左右兩邊的人跑來扒車門。謝師傅一個急剎車在離路中間那人還有2-3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突然謝師傅轉(zhuǎn)念一想在這荒郊野嶺的怎么能停車，哄著一腳油門就往前開。
站在路中間那人一看車馬上就要撞過來，直接就慫了跳到了一邊。兩邊扒車門的一直沒有放棄，謝師傅對同事喊：“快拿座位下面的棍子打他！”自己則順了一個扳手往車門上敲。
扒車門的人看到他們?nèi)绱朔纯棺罱K也放棄了，待跑到安全地帶二人立馬報了警。等安穩(wěn)下來后，謝師傅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同事已經(jīng)全身被汗水濕透，心里一陣后怕只能不停的吸煙緩解恐懼。
說到這里謝師傅向我展示了當時手抖成什么樣子，那樣子看著有點滑稽卻讓人感覺有點莫名的心酸。
這次路遇劫道也成了謝師傅職業(yè)生涯中最難忘的一件事情，謝師傅說畢竟當過兵，更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關鍵時候沒有慫。
謝師傅感嘆如今道路條件的優(yōu)越，國家對他們老兵的補助也在逐年增加，總的來說日子是越過越好了。看的出來謝師傅是個挺知足的人。
行業(yè)悲歌
作為有著30多年駕齡的老司機，謝師傅的職業(yè)生涯就是一部濃縮的中國貨運史。在聽完謝師傅的經(jīng)歷之后，我又和他聊了聊車的事情。
謝師傅幾十年來主要開的都是東風品牌的卡車，倒是旁邊的周師傅國產(chǎn)、進口卡車都開過。兩位師傅都感嘆車輛技術的進步，從手搖到如今空調(diào)、氣囊減震應有盡有，車是越來越好、開著也越來越舒服。
也許是車在變好行情卻在變差帶來的落差太過明顯，原本聊車自然過渡到了貨運行業(yè)變遷的話題上面。謝師傅說八九十年代是他最風光的時候，不用卸貨，有人送煙，有人管飯甚至“陪玩”。
如今使臉色的貨主，擺譜的保安，刁難的搬運工讓謝師傅見慣了人性的“丑惡”。說到此處謝師傅無奈的搖了搖頭，周師傅則有點激動：“現(xiàn)在開大車的就是要飯的，不對！連要飯的都不如！”
“周師傅，那您還會建議年輕人開大車嗎？”我問道；“肯定不會啦，我們這輩子半截身體都埋在土里了，沒辦法改行了。年輕的不一樣，就是要飯也不要開大車！”
為了打破略顯尷尬的氣氛，我又給兩位師傅隨了一圈煙。周師傅接過煙擺了擺手“不說了，我下去再抽根煙”，說著就下車了。
謝師傅喝了口水笑了笑：“我和老周認識很多年了，我從單位停薪留職出來以后就和他合伙開車了。再有幾年我就能領退休工資了，加上老兵補助后面生活應該沒什么大問題。這點像老周這樣沒保險、沒退休工資的司機就比較吃虧！都是拖家?guī)Э冢谪熑螞]完成之前都不敢停。”
說著謝師傅拿起煙放到嘴里，隨后朝我尷尬的笑了一下，又把煙放下了。“謝師傅沒事，您想抽就抽吧。”看到謝師傅兩次放下煙，我感到怪不好意思的。“嗨，沒事！忍一忍就過去了，我們接著聊。”
“謝師傅，您這種冷藏車和那些普通9米6還有掛車相比沒有優(yōu)勢，您們怎么攬活呀？”我又問了謝師傅一個問題。
“價格報低一點呀，我們原本也不是拉綠通和零擔的，在這塊沒什么資源；要搶到活只有把價格報低一點，沒有別的辦法。大家都是開車，都沒什么競爭力除了比價格。”
“謝師傅你們車本來就拉的少，這樣價格再低不是更加不劃算？”“是不劃算呀，低價本來就不是什么好辦法，對自己和行業(yè)都沒好處。但現(xiàn)在這個情況要活下去，沒辦法呀！據(jù)我了解很多冷藏車都這樣。”
謝師傅剛說完，周師傅抽完煙上來了：“老謝，貨運部說今天可能還裝不了哦，估計還要等一天哦，（此處國罵）賺這點錢耗了兩三天了。”聽完謝師傅一臉平靜，這樣的情形他應該遇到過很多次了。
眼看著太陽就要下山了，我和謝師傅他們道別，互道珍重。在走了一段距離之后我停下來朝謝師傅他們的方向看看了，謝師傅下了車，背對著車頭在吸煙。他為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忍了好幾個小時的煙癮，一個人的善良大概就是這樣。
一縷青煙能舒緩片刻的心情，謝師傅或許只有在那一刻才能釋放一下自我。曾經(jīng)我認為吸煙不好，覺得貨運行業(yè)的低價亂象不好，但看著夕陽下那個默默吸煙的男人，很多事情變得不那么肯定。
世界遠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簡單，無論對錯都應該加入一些現(xiàn)實的考量。我忽然想起了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那句話：“每當你想要評論別人的時候，你要記住，不是世上所有人都擁有和你一樣優(yōu)越的條件。”貨運行業(yè)的悲歌或許就是由這樣一個個無奈交織而成的。（文/卡家號：小K）
何熙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