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改變生活 · 科技引領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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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世界旗下深度資訊平臺“全現在”專稿，無授權不得轉載。“米非司酮，淡黃色藥片，每片25mg，一盒6片。它將作用于胎盤，切斷胎兒的營養(yǎng)輸入。距首次服用米非司酮36到48個小時后，服用米索前列醇，每片0.2mg，服用3片，它將幫助胎兒排出體外
完美世界旗下深度資訊平臺“全現在”專稿，無授權不得轉載。
“米非司酮，淡黃色藥片，每片25mg，一盒6片。它將作用于胎盤，切斷胎兒的營養(yǎng)輸入。距首次服用米非司酮36到48個小時后，服用米索前列醇，每片0.2mg，服用3片，它將幫助胎兒排出體外。”
俄羅斯姑娘伊蓮娜仍能清楚記得售貨員幾個月前的告知事項，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懷孕，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墮胎。
伊蓮娜今年24歲，結婚不到一年。今年年初，她和丈夫剛辦理完房產抵押貸款，卻一不小心懷孕了。她和丈夫決定暫時不要這個孩子，否則他們無法應對償還貸款的壓力。
伊蓮娜的鄰居告訴她，在醫(yī)院，墮胎的費用約一萬盧布（約合人民幣1000元），而購買來自中國的廉價墮胎藥只需3000盧布（約合人民幣300元）。伊蓮娜思量后，選擇了后者。
服藥三周后，伊蓮娜被連續(xù)不斷的大出血嚇倒了，她暈倒在衛(wèi)生間。丈夫緊急叫來了救護車，伊蓮娜被送往醫(yī)院。
在醫(yī)院，她的命保住了，但這對年輕的夫婦卻被告知，伊蓮娜出現了嚴重的子宮炎癥，必須將子宮摘除。這也意味著，他們將再也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在俄羅斯，尤其是遠東地區(qū)，伊蓮娜這樣的悲劇，遠非個例。
“每年，有超過50萬俄羅斯女性選擇墮胎，但這僅是根據醫(yī)院和注冊診所統(tǒng)計的官方數據。”俄羅斯“為了生命”全國社會運動負責人謝爾蓋·切斯諾科夫對全現在表示，在私人診所及服用藥物墮胎的女性并未被統(tǒng)計進數據中，“全俄真實的墮胎數字很可能達到官方統(tǒng)計數字的兩倍。”
“為了生命” 全國社會運動是俄羅斯規(guī)模最大的公益組織之一，該組織致力于保護兒童和家庭的權益，在全俄及周邊國家共有3000名志愿者。據他們統(tǒng)計，隨著中俄邊境城市的開放，近十幾年，每年會有數以噸計的墮胎藥走私到俄羅斯。
這些在網絡上、地下市場中，甚至是醫(yī)院里流傳的墮胎藥,正在不斷威脅著俄羅斯女性的身體健康，甚至是生命。
致命的藥片
圖片：俄新社
在俄羅斯，公開報道的類似案例已經發(fā)生了很多。
《共青團真理報》報道，2008年，俄羅斯邊境城市布拉戈維申斯克有6名俄羅斯女性因感染性休克和嚴重出血，被送往當地的第三醫(yī)院，原因就是他們試圖通過口服墮胎藥自行流產，其中一名年僅18歲的女孩被摘除了子宮。
2013年，一種被俄羅斯人稱作“бэби-капут”（寶貝死了）的墮胎藥在跨貝加爾湖地區(qū)流行起來，導致一名女性死亡，8名女性永遠無法再成為母親。后來當地警方查明，這種墮胎藥也是來中國，由于藥物成分可疑，這種藥被當地政府認定為假藥。
2018年，布拉戈維申斯克6名女性在口服墮胎藥后因大出血而進入醫(yī)院。在另一個邊境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一名俄羅斯年輕女性因墮胎而身亡。
十幾年來，有多少俄羅斯女性因口服墮胎藥而身亡的具體數字并沒有人知道。切斯諾科夫表示，“如果沒有公開的新聞報道，人們很難知道哪一位女性是因墮胎而亡，通常情況下，她們的死亡原因會被記錄為炎癥或者大出血，很少會提到流產。”
她們?yōu)楹芜x擇廉價墮胎藥？
俄羅斯女性之所以喜歡用墮胎藥，原因在于它們更容易獲取，且價格低廉。
一般情況下，俄羅斯女性可以通過藥物、真空抽吸術以及手術流產等三種方式進行墮胎，而又以前兩種更加普遍。“由于不希望被外界知道，以及醫(yī)院收費價格的問題，很多女性認為在醫(yī)院服用墮胎藥與在家服用墮胎藥效果差別不大，這就導致了不安全流產的存在。” 俄羅斯藥理學家阿列克謝·弗肯表示。
阿列克謝·弗肯介紹說，安全墮胎是指在專業(yè)人員（醫(yī)生、助產士、護士）的陪同下，采用適合孕婦自身情況的方法，在適當的醫(yī)療機構中進行流產；如果墮胎是由未經醫(yī)學教育或培訓的人在不衛(wèi)生的條件下進行的，甚至是由孕婦本人進行的，則被視為不安全。
據俄新社報道，根據官方數據，墮胎仍是造成俄羅斯產婦死亡的主要原因，占總數的25％至60％。但切斯諾科夫認為，真實的數據比這更高。
莫斯科的婦科醫(yī)生塔蒂亞娜·阿布拉莫娃表示，對于早期孕婦的流產，俄羅斯醫(yī)院一般會建議真空抽吸墮胎，價格在1萬到1.5萬盧布，除此之外，藥物流產也是一種主要的方式，但必須全程由醫(yī)院提供檢測和病況跟蹤，醫(yī)院開出的藥物大多來自俄羅斯本土藥企，也有極少數來自法國或者匈牙利。
目前，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是國際上最為普遍的、用于終止停經49天內早期妊娠的藥物。但在售價上，俄羅斯本土墮胎藥是從中國走私來的墮胎藥的兩倍，而來自法國和匈牙利的藥物價格更高。此外，如果想通過正規(guī)渠道購買墮胎藥，則必須經由醫(yī)院。
俄羅斯藥理學家阿列克謝·弗肯表示，在俄羅斯，妊娠女性必須通過醫(yī)院，經過一系列檢查，并在醫(yī)生的監(jiān)督下進行藥物流產，而且俄羅斯醫(yī)院所使用的藥物也必須獲得俄羅斯監(jiān)督機構的認證，這樣就算出現了副作用，也在醫(yī)院的監(jiān)控范圍內。
“不幸的是，有越來越多女性選擇廉價的走私藥物自行墮胎。” 阿列克謝·弗肯說。
自行墮胎過程中，孕婦對劑量把控、無菌環(huán)境的要求以及出現副作用的應對都缺乏專業(yè)知識。
“與俄羅斯的藥品控制不同，走私的藥品質量有可能更低，甚至一些女性通過不當途徑很可能買到假藥。” 俄羅斯藥理學家阿列克謝·弗肯表示。
阿列克謝·弗肯還指出，他們曾通過藥物化驗，從走私墮胎藥中檢測到藥物成分說明中沒有的物質。他說，“很多女孩不愿意去看醫(yī)生，從藥販子手中買到看不懂說明的藥物，最終導致了悲劇。”
導致悲劇主要有兩個原因：大出血和感染。當服用藥物的女性意識到必須去醫(yī)院時，往往為時已晚，大出血會導致主要器官供血不足、血壓急劇下降，流產不完全，甚至死亡，而感染也將成為他們未來不育甚至死亡的罪魁禍首。
去年，車里雅賓斯克的安娜在決定與丈夫離婚后才得知自己懷孕了。“我哭了三天，最后決定墮胎”，安娜說，醫(yī)生建議她購買“從中國而來的特效藥”，當安娜服用了藥物兩周后，醫(yī)生告訴她，流產并不成功。
“醫(yī)生說，這種方式對我并沒有效果，我浪費了兩個星期，備受疼痛和大出血的困擾，最終，我不得不再次接受真空抽吸術流產。”安娜說，“當我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及出來的胎兒時，這是我人生中最可怕的經歷。”
國境線上的走私
在遠東及濱海邊疆地區(qū)，包括符拉迪沃斯托克、布拉戈維申斯克、哈巴羅夫斯克等城市，走私墮胎藥問題尤為嚴峻。
俄羅斯《生活》雜志記者娜塔莉亞·霍姆尼亞科娃曾走訪多個邊境城市，就走私墮胎藥問題進行調查。她對全現在表示，有利可圖加上通關便捷，是走私墮胎藥在俄羅斯邊境城市泛濫的主要原因。
墮胎藥販子安德烈對霍姆尼亞科娃說起過，長達數年時間，他一直通過公共汽車的交通方式從中國向俄羅斯運輸墮胎藥。
“包括黑河、綏芬河在內的多個中國邊境城市對俄羅斯人開放了過境免簽政策，我一般一個月去兩趟中國，每次帶5公斤藥物，我把它們裝在袋子里，與其他衣服或者鞋子混合在一起。” 安德烈稱，海關安檢只需要通過一個傳送帶檢測機，墮胎藥不需要被單獨拿出來，“我們不需要賄賂任何人就可以通過。”
根據中國海關現行規(guī)定，對個人攜帶出境的一般藥品，海關在自用合理數量范圍內驗放，攜帶出境物品超出海關規(guī)定的限值、限量或其它限制規(guī)定范圍的必須主動向海關申報。
但安德烈每年依舊通過這樣的方式從中國向俄羅斯運送約120公斤的墮胎藥，收入可達上百萬元人民幣，他主要“提供給藥店、小商店、醫(yī)生”。
霍姆尼亞科娃對全現在表示，通過網絡也是購買墮胎藥的一大平臺。打開俄羅斯的搜索引擎Яндекс，只需要輸入“藥物”和“墮胎”兩個俄語關鍵詞，就出現很多販賣墮胎藥的網頁。
而事實上，根據中國法律，墮胎藥同樣屬于處方藥，只能在醫(yī)生指導下，在具備急診、刮宮手術和輸血條件的醫(yī)療機構使用，藥店和私人診所不得出售墮胎藥。
但是，在淘寶、貼吧、QQ群、微博和小紅書，都能見到有人兜售墮胎藥。全現在花費不到一分鐘，就在微博上搜索到關于墮胎藥的信息，加上賣方微信后，對方提供三種套餐：正規(guī)打胎藥，價格398元；加強型打胎藥，價格498元；加強特效型打胎藥，價格598元。實質上，也是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不同劑量的組合。
當全現在表示是俄羅斯的朋友想要時，對方馬上表示，“100套起售，100元一套。”
而在中國的社交媒體和論壇上，可以發(fā)現，因廉價墮胎藥而造成嚴重身體傷害的女性同樣很多。
醫(yī)生成為走私鏈的一環(huán)
在俄羅斯，藥店內、市場中、熟人的介紹下，當地客戶都可以以兩到三千盧布（200到300元人民幣）的價格購買到從中國走私而來的墮胎藥。
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莉莉婭在去年意外懷孕，當她對醫(yī)生表示自己無力支付一萬盧布的費用時，醫(yī)生建議她去購買墮胎藥。
“這些藥從來不會被擺在貨架上，但當你對售貨員說出‘孩子’、‘墮胎’或者藥物成分（米非司酮或米索前列醇）的名稱時，對方會很快理解。你只需要支付2500盧布（約250元人民幣），然后在家吃了藥，流幾天血，如果幸運的話，你不會產生并發(fā)癥，但更多人是不幸的。” 莉莉婭說。
甚至在一些時候，醫(yī)生會親自將藥物推薦給想要墮胎的女性。
霍姆尼亞科娃對全現在表示，她曾親自到當地市立醫(yī)院調查，但醫(yī)生拒絕與她交談。霍姆尼亞科娃說，“根據俄羅斯法律，這些醫(yī)生很可能因為出售非法藥物而被開除，甚至入獄。”
但最終，一位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女性醫(yī)生同意匿名接受采訪。這名醫(yī)生透露，在市立醫(yī)院，每天都有8到10個女孩來墮胎，而醫(yī)生會通過出售走私墮胎藥來賺錢，“醫(yī)生和患者都是通過現金交易，具體多少錢我不方便說。”
當被問及服用藥物的可能后果時，這位醫(yī)生表示，“不同人的身體反應是不同的，可能會發(fā)生大出血、子宮內膜異位、流產不完全，我們沒有具體的數據，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并發(fā)癥，也可能是囊腫和慢性感染疾病，死亡人數極少，就算發(fā)生這種情況，我們也會寫成其他的原因。”
切斯諾科夫十多年來一直在關注流產問題，但他也從未弄清因流產而死亡的具體數據。他指出，“女性不避諱談論中毒，談論燒傷，但當對待墮胎時，她們保持沉默。”
人口困境與法律難題
對廉價墮胎藥存在巨大需求的背后，是俄羅斯的高墮胎數據。盡管俄羅斯聯邦一直在通過各種福利政策鼓勵生育，但根據世衛(wèi)組織數據，在墮胎人數上，俄羅斯位居全世界第三，僅次于中國和美國。
根據全俄民意研究中心2016年發(fā)布的民調，只有4％的俄羅斯人認為墮胎是不可接受的。
人口統(tǒng)計學家安納托利·格里戈里耶維奇指出，俄羅斯是世界上第一個使墮胎合法化的國家。而目前，俄羅斯大多數到了生育年齡的女性，在90年代度過自己的童年，她們經歷過創(chuàng)傷、貧窮和不穩(wěn)定的時代。這些童年時代的經歷可能在潛意識上阻礙了她們的生育愿望。
去年，俄羅斯衛(wèi)生部發(fā)起了一項計劃在未來六年內將國內墮胎次數減半的計劃。在同一時間，在國家杜馬委員會就墮胎問題進行的討論會議上，莫斯科東正教圣大牧首公署法律處處長切爾尼加·亞歷山德羅夫娜提出草案，要求承認未出生兒童的權利，同時建議就聯邦法律中關于俄羅斯兒童權利的條款進行修正。如果修改成功，墮胎將等同于謀殺。
2010年5月30日，在莫斯科舉行的一次反對墮胎集會中，一名孕婦和她的孩子走過墮胎嬰兒的超聲檢查圖。圖片：AFP
俄羅斯總統(tǒng)辦公室下轄的兒童權利專員安娜·庫茲涅佐娃也在2019年建議，對終止妊娠的藥物銷售進行更嚴格的限制。她指出，“在人口困難的情況下，保護每個孩子，甚至是未出生孩子的生命都具有特殊意義。”
事實上，俄羅斯“為了生命”全國社會運動負責人謝爾蓋·切斯諾科夫已經向俄羅斯總統(tǒng)駐遠東聯邦區(qū)全權代表尤里·特魯特涅夫發(fā)出呼吁，要求對走私墮胎藥進行徹查。
在切斯諾科夫發(fā)出呼吁之前，俄羅斯邊疆地區(qū)外貝加爾衛(wèi)生部早在2015年就已經向聯邦政府提出建議，要求禁止在俄羅斯境內運輸和銷售未經認證的終止妊娠藥物。
但據俄羅斯連鎖藥房Энергия負責人茨維特蘭娜·米哈伊洛娃的觀察，一些藥店如果被發(fā)現違規(guī)賣藥，藥物監(jiān)管機構會對個人或者法人進行罰款，再發(fā)生類似現象時，藥店會被取消幾個月經營許可證，但非法墮胎藥仍在出售。茨維特蘭娜·米哈伊洛娃補充說，“海關檢察人員只會對毒品負責，不會為藥物負責。”
今年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間，聯合國曾警告稱，如果隔離超過6個月，全世界將記錄超過700萬例意外懷孕，而醫(yī)院提供墮胎的項目會因疫情下降10%，那么在2020年一年內，將導致1500萬例計劃外懷孕，330萬例不安全墮胎和2.9萬例孕婦死亡。
在首都莫斯科，俄羅斯的防疫政策把墮胎被視為非緊急行動。據切斯諾科夫了解，疫情期間，首都44家醫(yī)院中，僅有3家提供墮胎服務，“這將使不安全墮胎的案例繼續(xù)增加。”
切斯諾科夫稱，“俄羅斯邊境城市的醫(yī)院和藥房正在急切地等待著新的藥物供給，正如我們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市場攤位上被告知的，他們希望今年年底前藥販子們能帶來更多的貨物（墮胎藥）。”
而目前，在俄羅斯，依然不斷出現因服用非法墮胎藥而陷入絕境的女性。事情過去了兩個多月，24歲的伊蓮娜仍未走出藥流后遺癥給自己帶來的恐懼。
切斯諾科夫對全現在說，“就在你我對話的這段時間里，就可能正在有女性進行藥物墮胎。如果當局不去關注和采取行動，未來女性的身體問題仍面臨巨大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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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