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世純】

本周秋意漸濃，扎波羅熱地區耗時一整個夏天的激烈交戰也逐漸平息。最新的戰場形勢是，經過3個月持續不斷地消耗以后，烏軍終于將俄軍拱出了第一道防線前的警戒陣地核心羅博季涅。這讓烏克蘭和北約有了宣稱扎波羅熱大反攻“取得部分成功”的底氣。

就在本周，布林肯訪問烏克蘭并許諾更多的援助。與此同時，俄統帥部繼續在扎波羅熱方向增兵，并宣稱烏克蘭方面反攻失敗。即便“扎波羅熱夏季大反攻”已經拖延到秋季，但在戰場上廝殺的雙方依然保持著旺盛的斗志，并各自宣稱勝利，俄烏戰爭長期化至第三年的端倪已經顯露端倪。對于這場戰爭未來的發展，本周軍評將聊聊持續三個月的扎波羅熱大反攻如何影響俄烏未來。

還是有戰果的

宇宙中心

想要徹底搞清楚扎波羅熱地區的反攻作戰形勢，我們需要梳理一下過去3個月扎波羅熱發生了什么。扎波羅熱大反攻起始于5月29日，烏軍的兵力包括經過北約訓練的第9軍、第10軍的大部。這些被稱為“北約旅”的機械化部隊員額齊整，編制內載具齊全，并且加強了額外的突擊步兵營。烏軍和部分北約參謀部認為這些部隊擁有較高的戰斗力。

烏軍的兵力略多于俄軍，兵力包括第9軍的大部，預備隊包括第10軍115、116、117、118四個機械化旅，和第9軍第82獵兵旅，此外還有包括31、38海軍陸戰隊、39突擊旅和第1坦克旅等本土培養的進攻衛隊作為預備隊。6月初，向卡緬斯克-庫班-大諾沃希爾卡100公里長戰線進攻的烏軍兵力包括23、31、獨立65、66、67機械化旅、128山地突擊旅、15突擊旅、第37海軍步兵旅和第47空突旅。

除了這些部隊以外，烏軍還集中了11、43、44、47、102、105等6個炮兵旅部隊，幾乎全部的“海馬斯”火箭炮和自行火炮到扎波羅熱方向，自開戰以來首次在炮兵規模上超過了該方向的俄軍。盡管缺乏彈藥，但龐大的炮兵數量在過去3個月的作戰確實一定程度上壓制了俄軍，為烏軍前進創造了火力條件。如此龐大的炮兵數量出乎筆者的預料，也解釋了俄軍為何不在此地部署大量炮兵。

在6月3日前后，首批參與進攻的烏軍番號如下：烏軍128山地突擊旅、第15突擊旅攻擊卡緬斯克方向俄軍第19摩步師防守地域；庫班正面集中了33機械化旅、47機械化旅和65獨立機械化旅進攻42摩步師的3個摩步團以及一個領土防衛團；23機械化旅、31機械化旅、37海軍步兵旅進攻127摩步師的2個摩步團防守的大諾沃希爾卡山脊方向。

在初步投入接近10個旅的作戰力量以后，烏軍進攻部隊在整個6月份和7月上旬在整個戰線上都遭受了慘重的損失，包括23、31、海軍步兵37、獨立65旅在內的數個旅迅速失去戰斗力，導致烏軍不得不在8月份前就繼續投入預備隊參與進攻作戰。

首先進入7月份以后，烏軍47旅突擊分隊和65旅、33旅的機械化力量被大量擊毀，3個旅光是在羅博基諾村正面損失的載具數量超過200臺，其中包括20輛豹-2主戰坦克和40輛“布雷德利”步兵戰車在內的珍貴北約載具，以及從開戰開始就保留至今的大量蘇制BMP系列突擊載具。很多情況下，集中載具突擊的烏軍甚至無法接近到俄軍第一道戰壕，就在俄陸航和火箭炮，以及FPV和柳葉刀的攻擊之下損失掉了。

47旅突擊力量的集中報廢成為扎波羅熱大反攻的標志性畫面

為了接續進攻，烏軍在7月就緊急調撥預備隊，接續投入戰斗。烏軍在羅博季涅正面增派了第10軍117機械化旅和118機械化旅，標志著烏軍的預備隊開始投入攻堅作戰。但這兩支部隊在整個7月份遭受的命運和其他幾個機械化旅一樣。其中7月25日，烏軍更是在一天之內在羅博基諾正面戰壕損失了兩個機械化連。隨后117旅和118旅開始逐步撤出攻堅戰斗。

在大量損失步兵載具，尤其是117旅和118旅的兩次裝甲突擊徹底失敗以后，烏軍轉變了戰術，開始使用大量步兵分隊滲透進攻。烏軍吸取之前的防守經驗，不再增編戰斗力較差的領土防衛旅，而是在機械化旅大量編制由滲透突擊步兵組成的步兵營級分隊，這些分隊一般有300-500人，用于要塞的防守和進攻。因此，烏軍部分旅級單位的突擊步兵員額要多于載具數量。這些營包括47旅下轄的Skala營，以及65旅下轄的Cheikh Mansour營、獨立的Volyn營等等。

這些步兵往往是在出動連排級部隊進攻俄軍班級據點，在晝間配合后續跟上的裝甲車打擊俄軍反撲力量。這也能從俄方戰報中看出來——進入8月以后，“海貍”和其他戰報發布者發布的反甲作戰視頻急劇減少，大量自殺式穿越機（FPV）的打擊對象變成了烏軍步兵。而烏軍滲透龍牙線以南的力量也變成了步兵。

接續47旅進攻的118旅大量損失bmp

除了大量使用步兵進行突擊之外，8月15日，烏軍最終投入了這個方向可用的“最后預備隊”82獵兵旅和46空中突擊旅，進入羅博季涅-維爾博韋攻堅作戰。作為“最后預備隊”，烏克蘭軍隊第82獵兵旅由2000人組成，裝備有一個營的德制“黃鼠狼”步兵戰車，兩個營的“斯特萊克”裝甲車以及14輛英國“挑戰者-2”坦克。

82旅與第46旅一樣，是烏克蘭指揮部保留的最后一支預備隊之一。根據烏方透露的比較悲觀的說法，當第46旅和第82旅撤退休整時，可能不會有同樣強大的新旅來替代他們。因此反攻可能會失去動力。

不過，最后預備隊的投入獲得了效果。隨著步兵分隊頂著傷亡突擊的戰術變得有效，在接續117旅和118旅繼續進攻以后，隨著俄軍火力的大幅度下降，包括82旅突擊分隊、46旅突擊分隊和特種部隊，以及47旅剩余機械化力量在內的烏軍的滲透力量終于在8月24日前后在羅博季涅村站穩了腳跟。

而俄軍從赫爾松方向遠道而來的810海軍步兵旅掩護第70團從村莊中撤出，撤退至新普羅科皮夫卡和博爾維爾的預設陣地——大部分位于龍牙陣地后方。至此，在損失了至少200輛——超過7個營的載具以后，烏軍終于拿下了這個小小的一線陣地核心，見到了蘇羅維金防線的第一道龍牙陣地。開始為后續的突破陣地做準備。

甭管怎么說，還是看見龍牙了

至此，小小的羅博季涅地區成為了雙方兵力密度最大的地區。上一次，俄烏兩軍在一個小小的地區搞這樣的“會戰”還是在巴赫穆特地區。只不過相較于戰前7萬居民的巴赫穆特，羅博季涅地區的人口只有500人。

具體到番號上俄軍方面：第810海步旅、第22特種旅、第38摩步旅、第69掩護旅、第100偵察旅；第291炮兵旅、第12火箭炮旅；第42摩步師下轄的70摩步團、71摩步團和291摩步團、第7空突師下轄的56團、108團、第76空突師237團、1140炮兵團、領土防衛第1429團、1430團、1441團、阿赫瑪特249營、第1、3、11、14 BARS營和沙皇之狼雇傭兵營，以及“堡壘”（redut）突擊隊等原瓦格納支隊改編而來的摩步營。共計6個機械化旅、10個團又12個步兵營。除此以外，根據烏克蘭國防部發布的消息，下轄第38摩步旅和74摩步旅（就是渡河大捷的那個旅）的41集團軍主力部隊也從克里米納森林地帶及俄國本土調往扎波羅熱戰區，作為預備隊存在。

而烏軍方面，先后出現在羅博基諾村的番號為：第3坦克旅、第82空突旅、第46空降旅、第71獵兵旅、第78特種團、第33機械旅、第47機械旅、第65機械旅、第116機械旅、第117機械旅、第118機械旅、第44炮兵旅、第47炮兵旅、國土防衛第106旅、第108旅、進攻衛隊第14旅、第15旅，國民警衛隊第27旅以及第73特種中心，共計17個旅又5個營。截至筆者發稿時，根據俄方信源，烏軍依然在羅博基諾-伯爾維爾方向增調其他地區抽調而來的預備隊——包括23旅一個營，空中突擊第80旅，第56機械化旅等部隊。

庫班正面的進展不順利，而在大諾沃西爾卡方向，烏軍的進展——盡管損失慘重——但卻稍顯順利。由于127摩步師在防守上的失誤，到8月中旬，在烏羅扎因-新頓涅茨克方向，烏軍已經打下了山脊東側的谷地村莊烏羅扎因。

8月，俄軍烏羅扎因村的防守出現失誤，缺乏炮火支援的防守部隊沒能遏制住烏軍渡過河溝。烏軍渡河站穩腳跟以后，其裝甲力量快速突入村莊，使得俄軍不得不放棄村莊北部，并于8月13日下令在南部組織撤退。而在撤退過程中，烏軍的炮火殺傷了后撤俄軍縱隊。總的來說，第35、37、38海軍陸戰隊旅的最后一次突擊對防守的127摩步師114團造成了不小的打擊，東集群光是在烏羅扎因村就損失了超過300人（其中俄方透露243人受傷，烏軍發布的視頻顯示十幾個人被俘）。127摩步師在烏軍接近10個旅的沖擊之下損失慘重，俄軍不得不調動二線預備隊進入南頓涅茨克地區維系戰線。

就在筆者完稿前的9月8日，由于持續地沖擊，烏軍在烏羅扎因的剩余進攻力量已經不支持其在短期內渡過莫克里亞利河，因此選擇繼續向6月份損兵折將的新頓涅茨克村發起正面沖擊；但在以逸待勞的海軍步兵40旅和Kaskad特種作戰營的反擊下，烏軍在雷場中損失了一個機械化連和4輛主戰坦克，大約一個連機械化步兵死亡以后放棄了攻勢。

無論如何，截至發稿時，烏軍的100機械化旅，第1坦克旅，第31、35、36、37和38海軍陸戰隊旅等十數個旅依然猬集在大諾防線正面。盡管筋疲力盡，但是還有繼續發動進攻的能力。

血與鐵的消耗

顯然，烏軍遭受了意料之外的傷亡。根據《經濟學人》的報道，美國官員在烏克蘭反攻前夕低估了俄羅斯的實力，烏克蘭統帥部和北約統帥部原本認為，烏軍的反攻可能在6-7周內結束。但現在烏克蘭軍隊已投入大部分預備役部隊用來突破防線，并且在試圖突破防線的過程中損失慘重——第47旅傷亡了全旅三分之二的人員，有的連算上補充新兵累計死亡超過150人。如今，烏軍已經沒有“全須全尾”的完整旅作為預備隊投入戰場。

這一點是由戰場形勢的變化導致的，烏軍統帥部最初制定的計劃是，集中優勢兵力火力壓制俄軍，快速突破俄軍混合雷區，抵達工事區和定居點，用優勢的烏軍機械化步兵快速淹沒俄軍防線，制造突破口和立足點，迫使俄軍出現防線缺口。隨后，用炮兵、精確火箭彈和遠程布雷遲滯消滅增援一線的俄軍裝甲力量，再投入大量的坦克部隊快速突破，迫使俄軍防線動搖，從而第一階段突破至托卡馬克的環城工事下，為第二階段地破障俄軍第二道防線、并突入別爾江斯克創造條件。

在這樣的作戰想定下，北約原本認為，只要壓制了俄軍的火炮，同時用精導打擊增援而來的俄軍裝甲力量，逼迫俄軍依賴一線步兵作戰，那么俄軍的陣線很快就會崩潰，復刻“伊久姆大飆車”那樣的戰役結果。但俄軍在進入下半場以后的打法顯然與上半場不一樣——俄軍獲得了大量廉價的載具打擊手段，包括“柳葉刀”巡飛彈和FPV穿越機。與此同時，在俄軍精確彈藥打擊之下，烏軍的火炮的彈藥儲存點持續被消耗，并無法發揮出應有的火力。

海貍.jpg

在機械化沖擊失敗的情況下，烏軍顯然無法從北約方面獲得移平整個戰線的彈藥，于是不得不承受損失，忍痛變換戰術。烏軍進入8月以后的戰術戰法和瓦格納之前在巴赫穆特地區的作戰手段類似，在脫離載具的情況下，烏軍步兵分隊攜帶夜視設備，在火力準備后強行突擊俄軍戰壕，隨后機械化載具再次參與戰斗，對抗俄軍的反沖擊。而面對滲透步兵，俄軍后方火炮部隊和迫擊炮小隊會被這些小股力量吸引開火，烏軍的“海馬斯”火箭炮、“神劍”炮彈等武器，以及FPV自殺式穿越機等遮斷打擊手段，就會趁機消滅俄軍火炮。

這樣的突擊行之有效，為了壓制烏軍步兵，俄軍在8月份和7月份大量火炮被反制，扎波羅熱前線火力急劇下降，迫使俄軍數量較少的遲滯部隊不得不放棄前線戰壕撤往后方。但這樣的戰術和攻堅階段的瓦格納突擊分隊一樣，會承受極大的傷亡——何況烏軍并沒有巴赫穆特戰役時俄軍豐沛的火力。在俄軍的幸存的火力面前，烏軍突擊分隊傷亡較大，很多營級戰術群傷亡率甚至達到六成以上，不得不頻繁調動新的部隊參與攻堅。

正如筆者預測的那樣，扎波羅熱反擊戰已經變成了某種形式的消耗戰。雙方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克服不利因素，統帥部繼續從內線調撥預備隊增援前線。與此同時，俄軍加緊生產裝備彈藥、征兵，并且在后方繼續修筑防線。正如前線俄軍引用“炮火弧線”電影中的名臺詞說的那樣——“他們毫不吝嗇坦克和彈藥，誤以為越前進，雷區就會越少，抵抗就會越弱，但這是不對的。”就在筆者完稿前，衛星圖像顯示，俄軍在維爾博爾以東構建新的戰壕、工事和殺傷區。

但不能說北約的想定全無依據，因為俄方也在持續的攻勢中承受損失。根據烏方發布的信息，俄軍在扎波羅熱全線總共損失了接近50輛主戰坦克，100輛左右的步兵載具。機械化損失較小，我們推測俄軍到目前為止損失了至少60輛主戰坦克和120輛機械化載具，應該說是一個合理推斷。這也符合前線的態勢，58集團軍并沒有投入太多的機械化載具用于防守，而大量裝甲載具在后方10-20公里陣線用于針對烏軍機械化突破力量的反突擊。對于俄軍前線大概4個摩步團、6個機械化旅和若干加強過機械化力量的領土防衛部隊的兵力而言，俄軍裝備的損失尚處于可以接受的范圍。此外，根據Mediazona統計的訃告，進入扎波羅熱大反攻以后，俄羅斯在12周的時間里死亡人數上升到3.3萬人，反攻3個月新增6000人，平均每個月損失2000人——相當于一個摩步團。

不過，雖然人力損失和機械化損失比較小，但在烏軍集中了全軍精確制導武器的情況下，俄軍的火炮損失迅速提升。筆者統計了一下烏軍發布的8月份俄炮兵122毫米以上口徑火炮/火箭炮的損失，即便不全面統計，俄軍平均一天至少一門視覺確認損失，本月共損失了33門火炮。就在8月24日到31日的一周，俄軍至少損失了4門寶貴的2S19。

在9月1日到9月6日的一周，烏軍又集中發布8月份的其他火力打擊視頻，俄軍在7天時間里損失了15門各型火炮，其中包括6門2S19火炮。當然，這些俄炮損失可能是歷史視頻，但自反攻以來，為了不暴露無人機航跡，俄烏雙方都會有選擇性地發布火炮戰果，考慮到這點的情況下，俄軍損失火炮可能在60門以上——相當于3個全建制的炮兵營。

總的來說，隨著烏軍加強對俄軍后方野戰防空網絡的打擊，俄軍已經無法保障炮兵部隊頭頂的安全。面對持續滲透的烏軍無人機和數量不小的海馬斯等精導，俄軍防守的火炮變成了消耗品，俄軍面臨的是一場需要吞咽血牙的消耗戰。

舉例而言，戰前，俄軍每年生產20到40門2S19火炮，僅僅在扎波羅熱地區3個月的作戰中，烏軍發布的視頻就摧毀了至少25門2S19火炮，這樣的消耗戰下俄羅斯需要年產60門2S19才能彌補損失。盡管筆者認為俄軍的火炮損失目前仍在可接受水平，但扎波羅熱前線俄軍火力急劇下降也變成了事實。

但這不代表烏軍就能體面地完成攻堅。根據筆者的統計，俄軍在整個8月份有44次“柳葉刀”擊傷摧毀烏軍火炮的記錄（俄網統計為56門）。當然，柳葉刀作為一種效能不高的武器，存在大量擊傷，錯漏，假目標的情況，但依然可以看出這種精導武器對于烏軍炮兵部隊的壓制能力。除了“柳葉刀”等武器之外，俄軍身管火炮、火箭炮部隊也在持續和烏軍進行炮戰。根據筆者的統計，烏軍在過去一個月里至少有11門火炮在身管炮兵的壓制下被摧毀，有四十多個炮兵陣地遭到俄軍打擊。可以看出在北約援助炮彈主力為射程不到20公里的平底普通彈，加上烏軍對俄軍無人機沒有有效反制手段的情況下，俄軍對烏軍身管火炮，短程火箭炮的打擊效能高于對手，但對于烏軍的“海馬斯”火箭炮部隊依然缺乏反制手段。

就在筆者完稿前，9月5日和6日，烏軍發布摧毀包括4臺2s19在內的15門俄軍火炮的視頻；作為回應，9月7日和8日，俄軍發布了包括2臺螃蟹，10門M777在內的攻擊記錄。顯然，旅屬炮兵在這場戰爭中，也和步兵載具坦克一樣，成為了耗材。筆者的一位部隊朋友對于這種激烈的損耗無奈的表示：俄烏再這樣消耗下去，戰爭就會回到100年前民國軍閥混戰時期，雙方誰也沒有大炮了。

與旅屬炮兵部隊較大損失一致的是，烏軍也遭受了較大的載具損失。烏軍對于俄軍反載具的手段——柳葉刀和FPV無人機，以及高地的反坦克導彈陣地——依然沒有十分有效的反制手段，載具一旦投入就會立刻遭受損失。舉例而言，8月末，第82獵兵旅剛剛投入前線作戰，就在俄軍持續的打擊之下損失了至少一個連的“斯特萊克”裝甲車，數輛“黃鼠狼”步兵戰車，在后方用于火力支援的“挑戰者-2”主戰坦克也在俄軍的重點打擊之下損失了，破了“不壞金身”。到目前為止，烏軍在庫班正面的損失就達到了200臺載具，光是扎波羅熱全線損失載具——即便按照俄軍已經發布的視頻，也接近600臺，其中包括150輛寶貴的主戰坦克。這還是烏軍節省坦克裝甲車運用的結果。

筆者曾經估算過，若烏軍若接受每天3輛步兵載具和1輛主戰坦克的損失，則一年之內可以維系進攻；俄軍若接受每天2輛主戰坦克的損失和3輛步兵載具的損失，則一年之內可以維系進攻。但是從6月份起，烏軍平均每天在全線損失4到5輛主戰克，10-15輛步兵載具；俄軍同期損失2-3輛主戰坦克，2-3輛步兵載具。這是烏克蘭完全不可持續和接受的。北約方面想要打破這一趨勢，就是補充更多載具坦克給烏軍。然而到目前為止，除了100輛豹1a5，18輛豹2a6和31輛M1A2主戰坦克以及190輛防雷車，烏軍并沒有得到額外的載具許諾。顯然，烏軍的載具是不可能按照6月的狀況持續承受損失的，這也是俄軍持續防守下去的決心。

除載具之外，烏軍遭受了極大的人力損失，這才是動搖本次進攻戰役的關鍵。烏方的具體傷亡情況顯然是要到戰爭結束后很久才能徹底曝光，但即便不引用“戰爭之淚”等夸張信源，而是引用來自西方的放風，烏軍的損失情況也超出筆者的預計。3月21日，《華盛頓郵報》放出風聲稱，美國和歐洲官員評估自俄羅斯發起特別軍事行動以來，已有多達12萬名烏克蘭士兵傷亡。而到了8月17日，《紐約時報》又稱，美國和歐洲官員評估，自俄羅斯發起特別軍事行動以來，已有多達7萬烏克蘭士兵陣亡，12萬受傷，共20萬。

換句話說，5個月時間里頭，即便按照北約方面評估，烏軍也增加了8萬左右的傷亡，這是巴赫穆特攻防戰后期和扎波羅熱攻堅作戰的結果。要知道，烏軍損失的大頭是被烏克蘭隱藏了半年，經受過北約培訓的精銳士兵，而不是巴赫穆特時期那些絕望的速成征召兵。即便烏軍的傷亡略少于巴赫穆特作戰，這種職業軍人的損耗也是不可接受的。

筆者常常無法想象為何高度機械化的烏軍會傷亡如此多的人力，但據筆者了解到的烏方閉源消息，進入6月以后，烏軍每天傷亡有時候能達到1000人，損失民用載具100臺以上；這一點也對上了扎盧日內從前對媒體的抱怨。而紹伊古近期通報的“烏軍傷亡6.6萬人，損失技術兵器7600件”似乎也是一個水分不大的評估。

俄軍對于烏軍屯兵陣地使用了FAB500航彈，極大地加重烏軍傷亡

對于烏軍人力損失較大的原因，筆者認為有以下幾個原因，首先是烏軍恢復“瓦格納”式的步兵滲透，導致人力損失相較機械化突擊時期急劇上升。根據西方媒體的信源，48旅下轄的呼號為“博耶茨”的士兵表示，他是負責突擊拉博蒂諾村的斯卡拉營（SkalaBattalion）中的一份子，他表示，雖然已經準備好赴死，但該營的傷亡人數極大，可用員額已經減少到原來的25%，而突擊部隊在前線的預期壽命“很短”。

其次，烏軍并不能體面地保證前線擁有“北約式”的作戰方式，除了阿特木戰區、南頓涅茨克戰區和扎波羅熱戰區，其他方向的作戰壓力依然“復古”，烏軍依然需要龐大的人力填補戰線，防范俄軍可能的突擊。在這樣的情況下，缺乏技術優勢的烏軍往往需要面對普及到全軍的新型殺傷手段——比如殺傷用無人機，炮兵觀測和具備夜視優勢的特種部隊滲透。這樣的殺傷手段下，烏軍除了加強火力優勢區的正面攻勢，迫使俄軍調動預備隊以外，別無他法。

然后？

筆者在6月份的軍評中曾經這樣推測：北約對于軍事結束烏克蘭戰爭的決心依然存在。而這次扎波羅熱進攻作戰，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北約這一決心的再次重申。但具體到戰場形勢上，筆者在6月份的預言又一次喜聞樂見地“身敗名裂”——筆者曾認為，在前線遭遇重大損失的烏軍勢必會轉入防守，依賴北約提供更多技術裝備和彈藥，獲得體系均勢或者優勢以后再殺向俄軍。但北約最終還是決定繼續動用“賭本”，通過調撥庫存彈藥的方式將扎波羅熱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消耗戰。

筆者承認，北約的行為有一種“賭徒心態”——好比一個在賭場賺過錢的賭徒，他手氣不順的時候可能還會有1000塊錢的本錢，但是只要他想贏，那么他就會把自己的本錢分成十份，每一次下注出100塊，每次下注出100塊，直到輸光為止。

盡管北約持續進行小規模投入，但在戰場上，當下俄軍依然在勉力維持戰爭。俄軍希望提高交換比，降低損失。但即便是在蘇羅維金防線上經營半年的三個摩步師，面對烏軍持續的火力打擊能力以及己方搖搖欲墜的運輸線，維持現有的戰線也比較勉強，更不要說進攻了。雖然這些摩步師獲得了坦克和火炮源源不斷支援，但是每天都會有新的裝備戰損。目前的戰況，距離俄統帥部需求的那種“體面消耗烏軍”的情況還有差距。

然而這不代表著烏軍就獲得了徹底贏得這場戰爭的堅實保障。自烏軍占領羅博季涅以后，烏軍幾乎全線都暫停了進攻，這可能說明北約的彈藥供給終于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而過度抽調兵力也帶來了不少惡果——烏軍的80個作戰旅級作戰部隊盡管只有30個投入在扎波羅熱河阿特木正面，但這些旅是齊裝滿員，具備進攻能力的，而其他50個旅空有番號，在持續561天的戰斗中無法得到徹底修整，面臨兵力上的分配難題。

諷刺的是，烏軍現在面臨的難題是人力不足——烏克蘭政府本就合法性不足，而在北約這種基于烏軍高傷亡的作戰想定情況下，烏克蘭民眾越來越不愿意被動員到一個不珍惜人力的烏軍單位里。

當下，烏克蘭正在呼吁北約國家遣返烏克蘭的男性難民。在波蘭和德國以及加拿大，這種遣返已經開始。對于自詡“民主”和“進步”的西方北約國家來講，他們成熟的行政執法機構具備遣返難民的能力，但這種行為勢必會造成內部人人自危。而且自詡為共同對抗“俄羅斯侵略者”的盟友，將逃離戰爭的無辜人士遣返進以十萬計傷亡的戰場環境里，不得不說是一種極佳的諷刺。

回到微觀的扎波羅熱戰況。筆者認為，羅博季涅村是構成了殺傷烏軍的有利條件才堅守到現在。從庫班正面的態勢來說，羅博季涅村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占據高地（海拔230米）的新普羅科皮夫卡村。如果烏軍繼續進攻并且占據新普羅科皮夫卡村，那么俄軍固守的整個扎波羅熱戰線垮塌一大部分，俄軍會被迫后撤3-5公里左右，因為新普羅科皮夫卡村后方的平原海拔不到100米。這和上個月俄軍丟新達利夫卡一個效果。

而這對于北約來講顯然是一個樂于見到的結果：只要持續保證這樣的供給，烏軍哪怕再損失20萬人（筆者認為烏軍的人力池足夠烏軍經受這種損失），就能在扎波羅熱實質推進到干擾俄軍補給線的地步，獲得此次會戰的勝利。而如果烏軍繼續堅決進攻，俄統帥部要做最壞的打算——萬一北約也真不要體面了咋辦，萬一烏軍打算再死20萬人咋辦。從另一個角度說，扎波羅熱地區持續的攻堅作戰和“瓦格納”集團上半年給予北約的震撼是一樣，只不過這一次“料敵從寬”的一方變回了俄羅斯。

回到瓦格納，就在筆者準備這篇稿子前的8月24日，一代梟雄普里戈津死于空難。實話說，在瓦格納集團已經基本被繳械的情況下，這個傳奇的集團在特別軍事行動里也變得無足輕重。即便如此，普里戈津如果死在自己人手里也是十分可惜的一件事。普里戈津的訴求是奪權，奪權的借口則是要求俄羅斯放棄體面。過去我們認為維持大國的體面是俄羅斯希拉維克集團存續的關鍵，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即便俄軍放棄了體面，希拉維克集團還在指揮著這場特別軍事行動（SVO）——當然現在他們改了一個名叫NWO（新世界秩序）。當然這可能說明了另外一件事兒，普里戈津死不死都不會對當前的戰局產生什么影響，因為俄羅斯人已經很難獨自掌握這場戰爭的走向。

這場戰爭是地球上兩大集團之間的消耗戰，比拼的是意志和物質。俄羅斯復興的產能可能會消耗殆盡北約龐大的軍事存量，也可能局勢的變化讓北約通過極端的存量壓倒俄羅斯，也可能國際局勢的變化讓俄羅斯失去了維系戰爭的能力。隨著俄方雙方都無法在扎波羅熱獲得他們需求的戰損比，戰爭會進入冬季，然后持續到明年，最后這場血腥戰爭可能和普里戈津的死一樣，戛然而止。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臺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閱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