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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強給人儒雅的感覺。他是企業家,同時也是專家級的口腔醫生。當問他管理之道要不要講狼性時,他會說:“我是醫生,更愿意講人性。”他說話有稍許的江西口音,還能說一口流利的粵語。在創立鼎植口腔之前,他曾是全國最大的口腔連鎖集團泰康拜博口腔的創始人之
黎強給人儒雅的感覺。他是企業家,同時也是專家級的口腔醫生。當問他管理之道要不要講狼性時,他會說:“我是醫生,更愿意講人性。”他說話有稍許的江西口音,還能說一口流利的粵語。
在創立鼎植口腔之前,他曾是全國最大的口腔連鎖集團泰康拜博口腔的創始人之一和執行總裁。
而現在,他要在口腔這條賽道上重跑一次。
在民營醫療改革過程中,有一家企業是典型的時代產物,就是愛爾眼科。在80年代后,愛爾眼科大量承包了當時醫院里不賺錢又邊緣的眼科業務,通過做白內障手術和后來的近視激光手術,發展壯大并一騎絕塵,成為目前全國規模最大的眼科醫療機構,旗下的眼科醫院及中心有600家,市值超過3000億。
彼時的口腔科也大致如此,邊緣、不受重視,也同樣有過一段可以被承包經營的短暫時光。口腔界會有像愛爾眼科醫院一樣的巨無霸連鎖集團嗎?有人很早看到了機會,但和眼科比,口腔界的征途才剛剛拉開序幕。
深圳下海:火車一響,港客一串
1993年,一張《深圳特區報》改變了江西省奉新縣黎強一家六兄弟的命運。
他們趕上了下海潮,先后抵達深圳打工創業,做起了口腔這一行,比同時代的任何人都提前預見了口腔行業里面的巨大商機。
二哥黎昌仁,也就是后來的拜博口腔集團創始人兼董事長。1993年,他是六兄弟中第一個背井離鄉到深圳的打工人。那年他已經36歲,拋棄原先地方醫院的鐵飯碗,毅然下海,勇氣和決心超乎常人。
從在深圳的一家鐵皮屋里的牙科診所打工開始,黎昌仁憑借精湛的手藝活,和吃苦耐勞的“睡地板”精神,讓診所老板刮目相看。1996年,黎昌仁腰間的BP機響個不停,都是來談合作開診所的深圳老板。他決定把其余五兄弟接連拉到深圳,全部加入口腔事業。
黎強在六兄弟中排行老五,就是那一年來深圳的。當時的內地人并沒有什么口腔護理意識,“窮看眼,富看牙”,牙齒不行了就拔掉,也不會想到做什么根管治療。憑借拔牙、補牙、鑲牙這種現在看起來口腔領域中的小業務,黎強和兄弟們挖到了嘴巴里的金礦。
而更大的商機來自一河之隔的香港。在這經濟發達的地方,人們更早有了護牙意識。由于內地物價更低,不少香港人會專門到內地看牙。
六兄弟齊心合力在深圳承包經營一些小的牙科診所,但只能在別人的店名下工作,并無自己的品牌。黎強首先分管的是羅湖口岸的一家診所,地理位置極好,火車一響,港客一串。
“當時90%的客戶都是香港人,治療好之后,他們還帶著親朋好友來一起看牙。”黎強一口廣東話就是那時候學會的。他記得,當時的港幣和人民幣匯率是1比1.15。治療完以后,香港人還會給小費。
90年代的香港還刮起一股烤瓷牙風,當時的四大天王已經火遍亞洲,港臺明星靚麗整齊的大白牙成了港人爭相效仿的“醫美”方式。到隔壁的深圳做烤瓷牙,經濟實惠得多。需求促生市場,這樣,黎強就學習了當時內地人聞所未聞的烤瓷牙技術。
“一顆烤瓷牙500元,兩邊一磨,就有三顆牙齒要做烤瓷牙,也就是1500元。”而當時黎強在江西老家一個月的工資只有100元,經濟差距天壤之別。那時他在深圳每個月到手的工資已經有一兩萬,而這僅僅只是90年代。
六兄弟逐漸承包下了深圳8家診所。市場逐步開放的紅利,可以讓每個率先入局的人都能分上一杯羹。
但釣大魚要到海里釣。二哥黎昌仁認為,第一片海在珠海。在珠海又接連承包了幾家門診,便將全家接到珠海定居,父親也成了其中一家門診的會計。
雖然每家門店都盈利,但不一樣的店名難以形成品牌與口碑,六兄弟有了做大做強的“宏愿”,并開始用“六和”作為品牌名(先后更名為拜爾口腔和拜博口腔),并開了義齒加工廠等圍繞口腔的上游產業公司。
2001年,六和一個大手筆的舉動是承包了中山大學第五附屬醫院(下稱第五醫院)的檸溪門診部。由于彼時的門診經營慘淡,根據當時的政策,可以對社會開放承包經營。但這不是一個小盤子,之前六兄弟承包的診所都是300平方米左右,4-6臺牙椅,還要考察周圍5公里內有沒有競爭對手。
但第五醫院的門診部有1000平方米,這只大螃蟹,敢不敢吃?
懷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態,黎昌仁最后拍板簽訂10年承包期,關閉珠海其他門診,投入之前6年全部盈利,就搞這一家。已經在深圳打理8家門店的黎強,被調到了珠海,專門負責門診部經營。
第五醫院的規模和之前的小診所不可同日而語。重新打造的門診部,共計35臺牙椅,購置最先進的口腔醫療設備,設立溫馨的兒童牙科診所,還花40萬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給聘請來的專家居住。栽好梧桐樹,專等鳳凰來。起步并不容易,黎昌仁定戰略,黎強則顯示出了驚人的管理能力,一年的時間就扭虧為盈。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新政策頒布,科室承包被禁止。在這種情況下,2004年,黎昌仁作了一個更大膽的決定——收購門診部,醫院正式更名為“珠海六和門診部”,第二年升格為“珠海六和醫院”。
到更大的海里釣魚
2004年年末,上海民營醫療市場剛剛開放。黎昌仁認為要搞口腔連鎖,珠海不行,唯有上海。而且毋庸置疑的是,上海是消費力最強勁的城市。
這是第二次,到更大的海里釣魚,這片海是上海。
進軍上海被提上日程。先是拿牌照困難重重,接著是如何經營獲取客源,先開的兩家門店都開門即虧損,上海給這幫信心滿滿的外來者澆了一盆冷水。
在經營不利的情況下,黎強被調到上海,出任上海事業部總經理。他首先下了功夫深入調查,給二哥黎昌仁寫了幾萬字的報告分析經營不善的原因。包括:第一,上海市場教育不夠,市民相信公立醫院超過民營;第二,選址錯誤,都在普通小區和工廠附近,消費力偏低;第三,定位應該是白領階層;第四,店名要改,上海是國際化大都市,“六和”和“和協”太中國傳統,所以上海的店名更改為了“拜爾”。因為醫藥界的人士都知道,德國拜耳是世界500強企業,算是蹭了這個同音詞的流量(后因拜爾和拜耳同音,更名為拜博)。
黎強把上海第一家店選在了中山公園附近的龍之夢購物中心。診所360平方米,7個獨立包間,20名員工,投資300萬。定位明確,服務對象是高級金領、白領和外國人,兼顧周邊居民,提供高端服務。2007年開張營業,第一個月營收50萬,第二個月持平,第三個月開始盈利,之后一直盈利。
趁熱打鐵的黎強,迅速開出上海第四家店,位于浦東外國人聚集的高檔社區聯洋社區,店名為:浦東聯洋柏爾,也一舉成功。
選址只是一方面,彼時的上海已經有知名品牌的口腔診所,比如某日本人開設的連鎖齒科,提供高端服務的瑞爾齒科等。這是黎強對標的診所,學習的方法和現在互聯網公司很像:直接挖人。這是最快學習別人SOP(標準流程服務)的方式。
最核心的是聚攏行業頂尖人才,由于公立醫院的口腔科不算核心科室,獨立出來單干的專家醫生不少,紛紛被招入拜博麾下。更轟動一時的新聞是,原上海第九人民醫院的正畸科主任,原悉尼大學牙醫學院沈剛教授加盟拜博,也讓拜博名聲大噪。
一口種植牙,一輛特斯拉
難得的是,黎強不僅擅長經營管理,他對口腔技術也極有天賦,又非常好學。在改革開放前,中國的種植技術還處于“閉門造車”的狀態,市場逐步開放后,種植技術也只有公立醫院和高等院校可以學習。民營醫院要怎么學習種植呢?
2009年前后,種植牙開始在上海興起,有實力的消費者都希望能有一口好牙。外國的種植牙體廠家也紛紛進入中國,推銷種植牙。利用市場上這些機會,黎強和德國的登士柏牙科公司合作,邀請到了當時香港大學口腔教授楊偉杰來中國教授種植牙技術。
一般而言,種植一顆牙的費用在1萬-2萬之間,如果全口種牙要30萬-50萬。所以民間戲稱,一口種植牙,一輛特斯拉。黎強相信種植牙是口腔中極好的賽道,而他先將自己培養成這條賽道上的頂級選手。
2010年,UCLA也在中國開辦了第一期關于種植牙的碩士課程(非學位課程),包括中國和美國兩邊的線下授課(定期去美國,也請美國專家來中國授課)、手術觀摩、視頻課程、案例教學等,可以接軌國際上最先進的種植專業學習。黎強是第一個報名學習的,當時班上一半臺灣人,一半大陸人,他如饑似渴地學習新技術。
除此之外,黎強幾乎保持每年出國一到兩次深造口腔技術,美國、歐洲各國、日韓,哪里有先進技術,他就往哪里飛。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學習頂尖技術,加上中國人的疑難病例多,黎強可以在臨床上反復實踐。在拜博,黎強很快打造了一個很強勁的種植團隊,其中熊靖宇、高振華和他自己,并稱拜博的種植三劍客。
在種植領域,由于老年病人骨量流失,無法將牙齒種在牙床上。2016年,黎強開展了全國第一例穿顴骨種植(ZYGOMA)手術。這種手術把種植體固定在人臉上非常牢固的顴骨上,這就解決了骨量不足的問題。
除此之外,黎強還鉆研即刻負重,這也是近年來國內熱門的種植新技術,傳統的種植是豎著打釘子的。如果需要植骨,要等骨頭長出來,整個種植過程就需要1-2年,而且植骨有時候會有很大的排異反應。但即刻負重,可以在植入種植體的同時裝上牙冠,當天種完的牙齒,就可以啃蘋果。
該團隊還開創了高難度的穿翼板VIIV即刻種植手術(TPP),“患者們有個誤區,以為少了幾顆牙,就種幾顆牙,其實我們成功率最高的是打6個釘子就可以固定住半口牙齒。”這是黎強非常自豪的技術創新。
為了讓種植技術可以規模標準化地在全國的拜博醫院應用,2017年7月,黎強在上海成立了IDDC疑難種植中心,“疑難患者的CT片等資料和設計方案首先上傳至IDDC中心,經過多位專家研究后,給出科學合理的設計,才會實施在患者身上。”
黎強表示,這可以很大程度上實現在拜博的任何一個地方所做的種植手術都有著統一的標準和管理。他發微博曬出了那一年的成績單,“2017年完美收官,飛行一千多小時,60多萬公里,超過了朋友圈99.9%的朋友,成立IDDC疑難種植上海中心,培養了4個穿顴骨種植醫生,10多個穿翼板種植醫生……”
種植在口腔里是高利潤手術,彼時拜博30%的營收來自種植。黎強和他的團隊也已經成為種植領域、民營體系里大咖級別的醫生。這為之后創立鼎植口腔,快速聚攏行業頭部人才打下了堅實基礎。
上海逐步坐穩,一直到離開上海前,黎強在這里先后擴到了30家門店。也是拜博最大的事業部。從規模到收入,上海事業部都在拜博集團中排名第一。
離開拜博,自立門戶
拜博的發展迅猛,從上海走向全國。與此同時,口腔醫生又是最容易自由執業的醫療行業。并且隨著經濟發展,消費型醫療愈發受到市場認可。天時、地利、人和,資本青睞有加。
口腔的黃金時代來了。
拜博調整了新戰略——引入風險投資,開始了集團擴張之路。2014年獲得了聯想10億元戰略投資,聯想當時有句話:“站踏實了,就可以撒開腿跑了。”其中2015年到2016年,僅一年,拜博全國新增了95家連鎖門店。
2018年,泰康人壽出資20多億元收購拜博醫療51.56%股權。截至2021年,泰康拜博口腔布局全國50個城市,213家門店。成為業內最大的口腔連鎖集團。
但快速擴張,在黎強看來是拜博走過的一條彎路。
資本接盤,六兄弟相繼離開了這家奮斗了20多年,自己一手創立的企業。兄弟三人退休,另三人各立門戶。“大家都先自己跑一跑,驗證一下自己的方法論。”黎強說。
離開拜博后,黎強要做自己的口腔集團——鼎植醫生集團。在行業里的人脈累積、經驗增長讓他不愁找人和找錢。但是戰略要怎么定?黎強做起了頂層設計。
憑借行業里的人脈,黎強聚攏了一個10人聯合創始團隊。其中4人是種植科牙醫,6人是經營管理人才。并成立四個事業部,上海、華南、江淮、浙江。
10個合伙人各自的人脈通達,優勢各異,讓鼎植可以在短時間內快速聚攏人才,找到標的。
和拜博迅速布局全國不同,黎強認為,全國布局會分散精力,不夠聚焦,對現金流而言是個災難。“拜博當時的戰略是有民營醫療牌照的地方快去占得先機,因為不知道哪天政策會改變,所以攤子鋪很大。而醫療需要沉淀,無法快速回本,錢就不夠燒了。”
黎強要重新打造的企業戰略是頭牌戰略,“一旦進入一個城市,就要成為這個城市的頭牌。”從上海開始,因為這是一塊最難啃的骨頭,因為在政策層面,上海對民營醫療牌照的發放是最慢也是最嚴格的。
商業模式上,黎強采用的是“共建+自建”兩條腿走路模式。進入一個城市,和當地醫院的口腔科共建,鼎植輸入自己的人才、管理模式和核心技術,在現有“蛋糕”上做增量蛋糕。
“很多醫院的口腔科之所以邊緣,是因為服務跟不上,技術也跟不上。”以最簡單的補牙為例,公立醫院還在使用被淘汰的銀汞或玻璃離子材料,這既無法根治,蛀牙的地方還會繼續腐爛,形成繼發齲。
而新型診療會用樹脂材料,再用嵌體貼面,既永久又美觀,對診所來說,利潤也更高。而種植方面,沒有核心技術的醫院也做不了疑難復雜的種植技術,沒有手術也無法帶來高利潤的營收。
共建口腔科的好處是醫院自帶客源,只要技術和服務提高就可以很快實現盈利,這為鼎植帶來了穩定和客觀的現金流,而且可以迅速切入當地市場,判斷有無擴大的可能性。此外,共建的投入只有自建投入的10%。
和共建相比,自建門診和醫院同樣非常重要,盡管投入金額更高、培育市場時間更長。黎強認為,培養自己的醫生,建立網點,未來才能形成品牌和體系,打造一體化的產業鏈。目前鼎植口腔已有10家自建和20多家共建門店。
在業務上,鼎植確定的是雙峰戰略,也就是現在利潤率最高的項目——正畸(矯正牙齒)和種植。兩者各占鼎植業務的50%,并且靠著黎強前期10多年的技術積累,鼎植手中有45項國家發明專利和實用新型專利。
但黎強相信,未來業務一定會調整。他在美國考察時發現,種植只占美國口腔業務的5%,“因為人們口腔愛護意識強,牙齒不會壞就不會掉,到老了就不需要種牙。而中國現在種植牙這么吃香,都是歷史欠賬。”所以黎強判斷,中國的種植牙也只有10年的黃金期,“80后就不太需要了。”
鼎植未來理想的業務板塊可以分為:基礎牙科、正畸、種植和兒牙。
黎強認為,基礎護理很重要,雖然不賺錢,比如洗牙、補牙,但它們承擔了很大一部分引流作用,讓消費者可以通過大眾點評等入口找到這些民營口腔診所。“把老百姓的口腔保健管理起來相當于構建金字塔底邊,只有底邊做長,金字塔才能堆高。”
鼎植的理念是讓患者“快樂看牙”,想解決看牙的兩大痛點,一個是太痛苦,一個是太慢。很多服務和技術上的革新都基于此。
大家有共同目標,但路徑各異。為了讓10個合伙人統一“腦袋”,黎強決定讓10個人都去讀一下MBA課程,花費共285萬元。
這源于2014年讀中歐EMBA時受到的啟發,“管理是需要學習的。”黎強感慨道,“讀完之后,大家的目標一下子對準了。”他舉了一個小例子,“以前還有點家族企業性質,CFO是一個合伙人的親戚,但現在大家都知道為了之后上市,要找有上市專業背景的人做財務總監,這很快形成了共識。”
疫情期間,門診被迫長時間關閉,讓口腔行業一時陰霾籠罩。鼎植口腔借此時機,在上海加速抄底,收購了兩家診所,還用低價租下了兩處物業。“別人恐懼的時候,我就貪婪。”和拿手術刀在病人口中操作一樣,黎強在商業上出手也快狠準。
誰能做口腔行業老大,尚無定論,民營醫療正在加速放開,百家爭鳴時代才剛剛開始。
現在左手打江山,右手做種植的黎強,每周仍有三天要做手術,雷打不動,最多的一天可以排18場手術。他同時還在進修南方醫科大學與葡萄牙里斯本大學學院(ISCTE-IUL)合作開辦的公共衛生政策與管理博士。
你很難想象這是個已經55歲的人,依然學無止境,又精力旺盛。如果詢問他,是更喜歡做企業家還是更喜歡做醫生?他自信又謙虛,“我好像都有天賦,但貴在堅持學習。”
或許兩者的共通點是,永遠都需要接受未知和挑戰,永遠需要勇攀高峰。
參考資料:《牙海“醫”舟》 蔣澤先著,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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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編 | 江雁南
何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