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5G的國際爭霸全面升級

中國電信巨頭華為首席財務官孟晚舟12月1日在加拿大轉機被捕，震驚國際社會。盡管美國以違反對伊朗制裁禁令為由，要求加拿大逮捕并引渡孟晚舟，但有分析指出，美國對華為出手背后的動機是“狙擊”華為全球5G布局，在新一代科技技術發(fā)展上打壓中國。什么是5G？它將如何改變人類？為什么華為因5G布局遭到圍堵？技術之爭以外，硝煙四起的5G爭霸，如何上升到國家利益和戰(zhàn)略之爭？

 

中美就貿易戰(zhàn)達成90天停火協(xié)議當天，華為創(chuàng)始人任正非之女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捕，并面臨引渡到美國的司法行動。

 

事件不僅讓剛剛緩和的中美貿易戰(zhàn)遭受令人震驚的曲折，更讓外界猜測，美國向華為發(fā)難背后，一場圍繞5G的國際爭霸全面升級。

 

5G是第五代移動通信技術，是目前廣泛應用的4G網絡延伸和升級。對普通消費者，5G和4G最直觀的不同是“高帶寬”優(yōu)勢。華為輪值董事長胡厚崑曾比喻，5G讓無線網超越管道，成為無限延伸的平臺，猶如在大海里游泳，不用擔心擠進別人的泳道。

 

一個具體的例子是，未來5G網絡下載一部高清電影，僅僅需要1秒時間。

 

不過，消費領域的應用并非5G的真正使命。隨著5G技術的發(fā)展，車聯網、物聯網、無人機、人工智能、智慧城市等應用都會迎來廣闊空間。

 

盤古智庫學術委員、智慧城市研究中心副主任兼秘書長張禮立受訪時向《聯合早報》指出，5G另一個特征是高可靠、低延時，這讓它適用于工業(yè)，尤其是在機器大規(guī)模交互的場景，例如遠程控制、工廠智能化、無人駕駛等。

 

他舉例，無人駕駛至今無法全面推開，很大的一個原因是當前4G網絡無法滿足它所需的反應速度和可靠度，難以在毫秒中做出判斷、避讓、剎車，但新一代5G技術將讓這些成為可能。

 

5G經濟效益巨大

廣泛的應用前景讓5G具備巨大經濟效益。高通今年初發(fā)布的報告預測，到2035年5G將在全球創(chuàng)造12.3萬億美元（17萬億新元）經濟產出，5G價值鏈將創(chuàng)造3.5萬億美元產出，創(chuàng)造2200萬個就業(yè)機會。

 

面對誘人的經濟蛋糕，各國對5G技術的開發(fā)趨之若鶩，這項技術更被視為各國在高端科技領域競爭的一個主戰(zhàn)場。

 

張禮立判斷，未來五到八年是5G標準完全落地和基礎建設的黃金期；一旦錯過，未來30年至50年工業(yè)4.0時代的社會發(fā)展，尤其是工業(yè)應用、人工智能等布局都會大大落后。

 

目前，全球已有至少66個國家的154家移動運營商，正在進行5G技術測試或外場試驗。預計到2025年，全球將有110個市場部署5G，中國和美國目前都在5G發(fā)展上處于第一梯隊。

 

華為高通競爭5G國際標準制定

上海交大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管理信息系統(tǒng)系教授沈惠璋受訪時分析，5G技術現在還不成熟，處于百家爭鳴狀態(tài)，然而一旦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面，將給這家?guī)砭薮罄妫愿鲊髽I(yè)都在竭力爭奪，爭占鰲頭。

 

他指出，在5G發(fā)展上占領先機的企業(yè)，會在技術上成為行業(yè)標準的引導者甚至制定者，今后不僅自家設備自然和5G標準兼容，其他業(yè)者也必須與該標準接軌，制定標準的企業(yè)必定會占據更大市場份額。

 

他說：“占領先機的企業(yè)可能并不尋求壟斷，但事實會形成壟斷……所以誰先發(fā)展起來，并且成為行業(yè)的標準，就對誰有好處。”

 

與2G到4G時代多個行業(yè)標準并存不同，5G未來將在行業(yè)標準上形成統(tǒng)一的國際規(guī)范。

 

制定通信系統(tǒng)全球適用技術規(guī)范的國際組織3GPP在2016年舉行的一場5G標準表決會議上，華為和美國公司高通主導的兩種編碼各下一城，成為其中一個場景下的通用編碼方案，預示著中美兩家企業(yè)未來在5G國際標準制定上的競爭將白熱化。

 

上海交大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管理信息系統(tǒng)系副教授徐博藝不諱言：“三流企業(yè)做產品，二流企業(yè)做服務，一流企業(yè)制定標準。如果5G的標準由你制定，競爭優(yōu)勢不言而喻。相反，在別人的標準下競爭肯定不占優(yōu)勢，因為他既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

 

中國展露5G雄心
 

這場空前火熱的5G競逐中，中國絲毫不掩飾雄心。在華為因孟晚舟事件被推上輿論風口之際，中國政府于本月10日對外公布已向三家中國運營商發(fā)放5G系統(tǒng)中低頻段試驗頻率使用許可，向產業(yè)界發(fā)出明確信號，中國5G的商用已箭在弦上。

 

作為中國通信技術龍頭企業(yè)，華為是中國5G技術發(fā)展的絕對領頭羊，被視為中國在5G領域與美國一較高下的“民族擔當”。

 

這家1987年創(chuàng)立、以電訊設備起家的公司，有迅猛趕超美國企業(yè)之勢。華為今年超過蘋果，成為僅次于三星的全球第二大智能手機生產商，在全球電信設備市場所占的份額更居全球之首，達到28％。

 

它也是全球最早布局5G的業(yè)者之一，從2009年開始研發(fā)并投入大量資金，單是今年就在5G研發(fā)上斥資50億元人民幣（10億新元）。

 

據中國媒體報道，目前華為是掌握5G專利技術最多的公司，占全球5G基本專利技術總量的超過四分之一，并已同20多個國家的企業(yè)簽署5G商用合約。

 

復旦大學管理學院信息管理與信息系統(tǒng)系副教授胥正川受訪時說，單從美國對華為采取的圍堵措施來看，就足以證明華為在5G技術上的競爭力。“正是因為華為在技術上很有實力，在成本上很有優(yōu)勢，美國才要以國家安全名義，聯合其他國家共同狙擊華為。”

 

華為海外5G業(yè)務今年受重挫

 

今年以來，華為5G海外布局遭受重挫。據美國媒體報道，美國正積極拉攏盟國，形成對華為5G技術全球布局的圍堵。

 

消息人士上個月向《華爾街日報》披露，美國已向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等盟國游說，提醒他們避免使用華為設備以策安全，并計劃向那些愿意棄用華為產品的國家，提供電信發(fā)展資助。

 

就在孟晚舟被捕的消息曝光前一天，英國電信集團宣布把華為排除在核心5G設備供應合約的投標廠商名單之外。此前，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分別在8月和11月，以國家安全為由禁止華為參與5G網絡建設。

 

日本本月10日也決定，把華為產品排除在政府采購清單之外，日本三大電信運營商也決定不會在5G基站中采用華為設備。

 

安全問題是這些國家對華為最大的戒心。美國國際戰(zhàn)略研究中心科技政策項目高級副總裁兼主任路易斯（James Andrew Lewis）本月6日在一份報告中斷言：“中國在全球積極推進的網絡間諜，肯定會利用5G供應商的機會這么做。”

 

報告比喻，這猶如一個幫你造房子的人決定入室行竊，“他們知道房屋結構、電源系統(tǒng)、入口，可能還有鑰匙，甚至為暗中進入留了暗道”。

 

鑒于華為創(chuàng)始人任正非曾是軍方工程師，美國政界也一直指其與中國政府有關系，會被用于間諜工作。不過，華為對此予以否認。

 

任正非2015年在達沃斯論壇年會上公開反駁“華為為政府竊密”的指責稱，“我們是一個中國公司，擁護共產黨，熱愛祖國，是一個基線”，但“我們從來沒有做竊取人家信息的事，也從沒有任何人叫我們去做這個。”

 

5G合作需要戰(zhàn)略信任
 

有分析也指出，5G一旦普及，人類將邁入一個海量信息量交錯時代，這意味著網絡戰(zhàn)爭的危險度將提高。傳統(tǒng)上更具戰(zhàn)略信任的盟國，更傾向在5G領域做小范圍合作。

 

據日本《讀賣新聞》報道，為防御網絡攻擊，日本當局設想聯合美國、澳大利亞等國，制定一個“不含中國”的通信設備和零件網。

 

對此，張禮立指出，安全考量的核心在于是否在戰(zhàn)略上放心。他說：“任何品牌的設備都可能有紕漏、信息被篡改或非法獲取的可能性……把安全作為理由既充分也不充分。因為同你不熟或對你有情緒，自然就不放心，如果是戰(zhàn)略上的朋友，開放的程度就會更高。”

 

沈惠璋也相信，任何技術想做“后門”都有可能性，但各國對信息安全都有非常嚴密的防范和隔離措施，僅僅是“后門”并不能造成重大泄密。

 

他說：“如果某國企業(yè)安全部門的戒心極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會給華為在該國的設備銷售造成影響。”

 

學者也指出，美國對付華為背后，最重要的依然是戰(zhàn)略考量，包括阻礙中國高科技發(fā)展。

 

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院長吳心伯受訪時判斷，孟晚舟事件是美國打壓華為的一部分，表面上看是司法行動，背后是針對華為的戰(zhàn)略遏制。

 

他相信：“如果沒有把中國視為主要戰(zhàn)略競爭對手，科技領域的競爭是常態(tài)……一旦升級到戰(zhàn)略層面，就會采取很多戰(zhàn)略手段，包括在拿不出證據情況下，指責華為產品有安全風險。”

 

華為是否如美國所指違反美國對伊朗制裁禁令尚需法律決斷，但吳心伯不排除，孟晚舟一案是美國“妖魔化”華為的手段，在輿論營造華為不可靠的形象，從而打擊外界對華為的信心。

 

胥正川也認同說：“美國通過孟晚舟事情，無非是要延緩華為在5G領域的攻勢，通過抹黑華為，使得所有國家在和華為這家企業(yè)打交道時，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從而拖慢華為發(fā)展5G的步伐。”

 

他認為，這會為美國的業(yè)者在5G發(fā)展上贏得時間，不過“在產業(yè)和技術發(fā)展高歌猛進的態(tài)勢下，這種杯葛起不了根本作用”。

 

中國科技強國計劃雄心勃勃 美國釜底抽薪?

 

孟晚舟被捕事件發(fā)生后，美國國內關于制裁華為的呼聲四起。一些政界和商界人士甚至認為，特朗普政府應借機挫敗華為，從而對中國借5G發(fā)展科技強國的計劃釜底抽薪。

 

美國電信公司AT&T總裁史蒂芬森（Randall Stephenson）上周在華盛頓的一場會議中呼吁，處于競爭和安全考量，將華為繼續(xù)阻擋在美國大門之外。

 

他說：“在這個領域，美國取得領先地位至關重要，因為如果我們不這么做，供應鏈就會削弱，中國自然就會在5G成為領頭羊。”

 

“中國變得清醒”
 

目前，美國是否會像今年早前制裁中興的方式對付華為尚存未知。不過，受訪的中國學者認為，經過中興事件、華為事件，中國更堅定發(fā)展自主知識產權的信念。

 

吳心伯說：“過去很多技術可在全球化的市場上交換，但美國采取的一系列行動，讓中國變得清醒，關鍵領域的東西還得自己有，光用錢買是不可靠的。”

 

他認為，中國本身有全球最大的5G市場之一，除了美國及其盟國，華為也與很多國家有深度合作，“只要技術夠硬、性能可靠、價格合理，很多國家還是愿意用，但進入發(fā)達國家，尤其是美國的盟國市場會越來越困難，這也是現實”。

 

沈惠璋也指出：“美國一旦因這次事件全面制裁華為，華為徹底離開美國的技術支持能否獨立自主，只有華為知道，當然美國是否要這么做也會很慎重。”

 

他以芯片為例指出，華為很可能是很多美國芯片企業(yè)最大、甚至唯一用戶，給華為斷糧，也意味著斬斷這些美國企業(yè)的銷路。

 

但他認為，對中國而言，未來如果不想被人掐脖子，就應該告別“短頻快”的科研和買來的技術，投入更多資金和功夫，進行基礎科學原理和基礎技術制造的研究。